第62章_重生成帝王掌中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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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疯了的穆如期没有看走进殿内的人。

  他举起双手,在虚空中胡乱挥舞:“滚开……滚开!这是朕的皇位,你们……你们……滚开!”

  夏朝生一点一点回过神,冰凉的十指无意识地绞紧。

  若是换了没经历过重生的人,听见穆如期的疯言疯语,只会说昔日的太子殿下被赶出东宫后,失了志。

  但夏朝生是经历过重生的人。

  他从穆如期的话里寻出一丝不寻常的味道。

  他可以重生,穆如期……也可以。

  夏朝生抿唇走到榻前,神情复杂地注视着形容枯槁的穆如期。

  “你认得我?”

  穆如期循声,木木地抬起头。

  昔日不可一世的太子,眼睛布满血丝,神情万分呆滞,似乎费了很大的力气,才看清站在榻边的人是谁。

  “朝生……夏朝生!”穆如期的脸上涌起了病态的红潮,仿佛溺水之人看见了救命的稻草。

  穆如期伸出了手,拼命向夏朝生抓来。

  夏朝生就站在他能差一点能够到的位置,沉默着一动不动。

  “朝生?”穆如期的胳膊无力地跌落,眼神阴郁,大声质问,“你……也要背叛我吗?”

  “不,不可能。”

  “世界上谁都可能不背叛我,只有你不可能!”

  “朕……朕这辈子会对你好,你不要走……”

  穆如期喊到最后,满脸痴迷。

  仿佛夏朝生是自己的必生所爱。

  而夏朝生脸上的震惊已经全部由冷漠取代。

  他缓缓俯身,靠近那张已经瘦得脱相的脸,轻笑起来:“你会对我好?”

  穆如期忙不迭地点头,眼底汇聚起微光。

  ……朝生果然离不开他。

  朝生心里果然有他。

  夏朝生又问:“你想迎我入门?”

  穆如期还是点头,甚至描绘出一副“美好”的画卷:“朝生,朕……朕让你当男后,那个……夏玉,朕不会再理睬了。他,他不是你们夏家的人……”

  夏朝生笑吟吟道:“真的吗?”

  穆如期立刻倒豆子似的,将夏玉的身世说给他听:“朕也是被他蒙蔽了,朕……朕从未对你起过杀心啊!”

  “既然如此……”夏朝生后退半步,在穆如期越来越亮的目光里,粲然一笑,“那就给我前世死去的族人偿命吧。”

  穆如期呆立当场:“你……你说什么?”

  他整个人都发起抖,手脚并用,艰难地向榻里挪动:“你……你,你不是人!”

  穆如期惨叫起来:“你是鬼……你是前世的厉鬼!”

  站在殿外候着的长忠听见了殿内的异响,迟疑地询问:“王妃,可有不妥?”

  “无妨。”夏朝生平静的声音从殿内传了出来,“有劳公公再等一会儿。”

  长忠连忙应下:“王妃请便。”

  夏朝生又去看吓得魂不附体的穆如期,幽幽道:“殿下不是要道歉吗?……那就去问问,我那些前世死去的族人,他们愿不愿意原谅你。”

  夏朝生说出口的每一个,都像是索命的咒,穆如期面如土色,几欲晕厥。

  穆如期已经彻底疯了。

  他不知道夏朝生也是重生之人,只觉得他是从前世跟来的,索命的鬼,找他来报仇来了。

  “朕……朕舍不得杀你!”穆如期哭喊着扭动早已残废的身躯,像一条臭虫,在肮脏的榻上颤抖,“朕真的心悦于你!朕是被骗了……是的,朕是被骗了!”

  夏朝生眼里划过一道嫌恶。

  即便到了此刻,穆如期竟然还觉得自己无错。

  他无趣地止住了话头,看了看窗外青白色的日光,心里涌起浓浓的疲惫。

  他想问的,想追根据的,其实只有一个“为什么”。

  为什么穆如期要骗他,为什么穆如期要害他至此,为什么,镇国侯府满门忠义,得到的却是那样的结局。

  可直至此刻,夏朝生才明白……根本没有原因。

  因为穆如期从来就是这样的人。

  他前世所想所爱的,一直是穆如期伪装出来的假象。

  护着他的,是九叔。

  爱着他的,也是九叔。

  他知道这个就够了。

  “我不要你死。”夏朝生捏着手炉,五指用力到泛白,“你不配轻易就死。”

  他转过身,一步一步向着殿外走去。

  “穆如期,我要你活着……天天看着午门,看着我的族人曾经葬身地方。”

  他的嗓音温和似水,说出口的话却将穆如期死死钉在了床上。

  午门。

  穆如期痉挛起来。

  昏暗的殿内忽然多出了好些人,他们在夏朝生离去后,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榻前。

  又像是一直在这里,从未离去。

  穆如期吓得肝胆俱裂,仿若被人掐住了脖颈,脸色很快因为缺氧,涨得通红。

  他似乎看清了他们的面容,又似乎看不清。

  但他知道,每一个人的脖子上,都贯穿着一道可怖的伤疤。

  “来了……他们来了……”夏朝生推开殿门的时候,听见了穆如期的哭嚎。

  “王妃。”长忠却像是聋了,笑着说,“您瞧瞧这天,来时还好好的,一转眼,就要下雪了。”

  夏朝生抬起头,果见天上阴云密布,风里也掺杂着细雪。

  “走吧。”他收回视线,再也不去看身后时不时传来惨叫的宫殿,与长忠一道,走去了十一皇子的寝宫。

  十一皇子还是个孩子,由母妃海氏抱在怀里,向夏朝生行了师礼。

  夏朝生两辈子加起来,也没当过师长,赶鸭子上架似的教十一皇子认字,好不容易挨到长忠来了,连忙匆匆出宫。

  下了半日的雪将皇城重新笼罩在一片洁白之中。

  长忠替夏朝生撑着伞,轻声道:“王爷在宫外等着王妃呢。”

  “王爷来了?”夏朝生心里一暖,揣着手,不由自主勾起唇角,“下雪了,还来做什么呢?”

  “王爷惦记着您呢。”

  他耳根微红,想要反驳的时候,发现宫道的尽头,站着一道熟悉的身影。

  穿着朝服的穆如归撑着伞,隔着风雪,向夏朝生伸出了手。

  “九叔……”他愣了愣,拎着衣摆,匆匆跑了过去。

  其实见过穆如期之后,夏朝生的心情就低落到了谷底,即便打起精神,在十一皇子宫中没有露出破绽,实际上,还是受到了前世记忆的影响。

  他又想起了被关在凤栖宫中的自己。

  想起了族人们在午门前的哀嚎。

  但是站在风雪里的穆如归,让夏朝生顷刻间回到了现实。

  “九叔。”他扑了过去。

  穆如归的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

  夏朝生甚少在外人面前表露感情,即便是回侯府,至多拉拉手罢了。

  “嗯?”穆如归耳根微红,低头揽住他的肩,“怎么了?”

  夏朝生将脸埋在穆如归的颈窝里,半晌,哑着嗓子喃喃:“想你了。”

  穆如归浑身一震。

  “真的。”他又说了一遍。

  夏朝生说的是实话。

  在死去的三十年里,他只是一缕无法转生,又无法触碰到九叔的孤魂野鬼。

  他陪伴了穆如归三十年。

  孤孤零零,孑然一身。

  穆如归缓缓回神,替夏朝生拂去肩头的落雪,然后转头对着长忠拧眉。

  长忠哆嗦起来,待将夏朝生送上宫外的马车,才悄悄对穆如归耳语:“王爷,王妃今日在宫中见了前太子殿下。”

  穆如归的神情瞬间阴沉。

  长忠苦笑道:“王爷,王妃要去看,奴才拦不住啊。”

  “罢了。”穆如归跃上马车,掀开车帘前,回头对骑马候在一旁的红五,说,“去查查,现在是什么人在伺候着穆如期。”

  红五点头应下。

  穆如归这才钻进车厢。

  夏朝生已经脱下了大氅,坐在狐皮上,抱着手炉打瞌睡。

  穆如归凑过去,胳膊自然而然地揽住他的腰,温柔地揉捏。

  夏朝生一开始还能安安心心地享受,后来,不知怎么想到中药的那一夜,面颊迅速染上红潮。

  他只记得一开始,穆如归还有些生涩,然后……然后就彻底掌控了他的身体。

  “朝生?”穆如归注意到了夏朝生的异样,将手掌贴在他的额头上,蹙眉道,“可是不舒服?”

  夏朝生面色愈红,支支吾吾地摇头。

  穆如归却较起真,硬揽着他的肩,将他重新拥在身前,俯身凑近,额头相贴。

  夏朝生一下子屏住了呼吸。

  穆如归眼尾的伤疤已经淡去大半,只有靠近的时候,他才能寻到淡淡的痕迹。

  而离得近了,他又发现,九叔的睫毛很长很密,在深邃的眼下投出一片浅浅的,有些不带人情味的阴影。

  夏朝生的呼吸逐渐乱了,拽着穆如归的衣袖,耳垂红得滴血。

  “九叔……”

  穆如归下颚紧绷,虽然已经感受到了夏朝生额头的温度,却不愿意离开,而是保持着这个姿势,垂下眼帘,悄悄打量他湿软的唇。

  马车在官道上咯咯噔噔地走着。

  夏朝生也在穆如归的怀里摇摇晃晃。

  某一刻,大鱼终于叼住了小鱼的尾巴,继而搅动了一池春水。

  马车停在王府前时,穆如归和夏朝生并未从车上下来。

  红五也不着急,拉着夏花,谈论晚膳用些什么。

  “王妃上回说了一嘴。”夏花从王府里搬了条矮凳,坐在背风的地方,搓了措手,“你有回买的甜糕很好吃。”

  红五犯起愁:“小姑奶奶哎,我从外头买回来的甜糕,没有十种,也有八种,王妃喜欢的,是哪一种?”

  “中间掺了馅儿的。”

  红五想了会儿,脑海中出现起码五种带馅儿的糕点,但他已经很满足了,没有继续追问,而是让站在一旁,时不时望马车的秋蝉,去给手炉换炭。

  “黑七去哪儿了?”夏花在秋蝉离去后,压低了声音,“许多天没瞧见他了。”

  红五面色微僵,沉默着望着远处的残阳,半晌,深深地叹息:“他拎不清是非,被王爷送走了。”

  夏花也陷入了沉默。

  她是夏朝生的侍女,自然能猜到,能让红五说出“拎不清是非”的过错,必定与自家王妃有关。

  “王爷念他在玄甲铁骑中效力多年,留了他一命。”红五收回思绪,笑了笑,“他那样的性格,在嘉兴关待一辈子,也不错。”

  “也是。”夏花轻飘飘地转移了话题,“我去找秋蝉,王妃待会儿怕是要喝水的,我得先预备着。”

  红五也跟着往院子里走:“我去替王爷拿身换洗的衣服。”

  他们离去后,穆如归终于掀开了车帘。

  他身上的衣服有些微的凌乱,却远没有到需要更换的地步。

  “朝生。”穆如归见侍从都不在,转身伸出手,“我抱你……”

  话音未落,就被一条从马车内飞出来的狐皮打断了。

  穆如归无奈地接住狐皮,掀开了车帘。

  昏暗的车厢内,夏朝生衣衫凌乱地蜷缩在角落里,狐狸眼里泛着水光,眼尾氤氲着勾人的潮红。

  他气急败坏地将脸埋进狐皮:“九叔,你……你真是……”

  穆如归捏着车帘的手指微微攥紧,嗓音陡然沙哑:“可还难受?”

  夏朝生无话可说。

  他揉着酸软的腰,没好气地嘀咕:“要难受,也该是九叔难受。”

  不知是不是穆如归的错觉,夏朝生软糯的抱怨落在耳朵里,多了些嗔怪的意味,连那声“九叔”都和平时不一样起来。

  穆如归的心酥酥麻麻,伸手将夏朝生抱起,用力按在了怀里。

  夏朝生心中的羞涩硬生生被这个拥抱折腾没了。

  他无语地抬起头,张嘴在穆如归的下巴上留下一个清晰的牙印:“九叔,你不难受吗?”

  刚刚,穆如归只帮了他,却没有顾得上自己。

  穆如归保持着抱他的姿势,没有回答也没有动,直到红五回来,才哑着嗓子,老实承认:“难受。”

  夏朝生没想到九叔如此坦诚,噗嗤一声笑出来,也将马车内的旖旎笑没了。

  “难受,下次就别欺负我。”

  穆如归闻言,眸色微深,等夏朝生艰难地坐起,蹙眉抚平衣摆上的褶皱,才道:“好。”

  ……下次不在马车里欺负你。

  红五拿来的衣袍没有派上用场。

  穆如归抱着夏朝生跃下马车,一路将他抱回了卧房。

  夏朝生起先还在抗拒,后来彻底放弃了抵抗,捂着脸,望着九叔的侧脸发呆。

  他想起了前世的穆如归。

  孤独地坐在龙椅上的穆如归。

  “九叔,你以后……”夏朝生的心狠狠一痛,忍不住咬住下唇,迟疑道,“你以后……若是我的身子……”

  替他脱下外袍的穆如归,眉头一拧:“我不会让你有事。”

  夏朝生不知道蛊虫的作用,固执道:“万一呢?”

  “不会。”穆如归微热的手攀上了他的面颊,“别瞎想。”

  他却不能不想。

  他的身子若是好不起来,又或许老天只给了他和前世一样长的时间,怎么办?

  “九叔。”夏朝生硬着头皮道,“若是我不好了,你……你别难过。”

  话音未落,穆如归已经从榻前站起了身,不可置信地注视着他,仿佛在用眼神谴责他,为何要说出这样的话。

  ——哐当。

  穆如归的衣摆将榻前的香炉碰倒,滚烫的炉灰飞溅出来,仿若夏夜的萤火。

  穆如归沉默着扶起香炉,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卧房。

  夏朝生放在膝头的手颤了颤,低声唤来了候在卧房外的夏花。

  “王妃,你尝尝,这是红五特意去夜市买的甜糕。”夏花没听见他们的争吵,将甜糕放在榻前,忽见他面色苍白,不由惊住,“王妃……小侯爷!”

  夏朝生猝然回神。

  “小侯爷,可是有哪里不舒服?”夏花焦急地向卧房外跑去,“我去叫……”

  “回来。”他咳嗽了两声,无奈地将侍女叫回来,“我无事,只是和王爷……说了两句话。”

  夏花根本不信。

  刚刚王爷抱着王妃回来的时候,还好好的呢,怎么可能说了两句话,就把小侯爷气成这样?

  夏朝生劝说不成,最后还是等来了薛谷贵。

  薛谷贵知道蛊虫的秘密,哆嗦着来到卧房内,生怕他继续逼问。

  夏朝生却已经顾不上这些了。

  他在想,怎么把九叔哄回来。

  其实他知道穆如归为何生气。

  换个角度想,若他是九叔,也不愿听见与生死有关的丧气话,可……可他是活过一辈子的人,早就看透了自己的命数,就算现在不说,未来,还是要面对的。

  这些话,他以前不敢对穆如归说,现在却是舍不得说了。

  他也想陪着九叔,直到最后的最后。

  夏朝生自嘲地自我安慰:能以最好的年华留在九叔的记忆里,也不错。

  “王妃的身子已经在逐渐转好了。”薛谷贵坐在榻前,眼观鼻,鼻观心,“只是平日里,忧思烦扰,免不得精神头差些……王妃,您只要放宽心,日后定然性命无忧。”

  夏朝生回过神,一时没听明白薛谷贵的意思,诧异道:“先生没说错吧?”

  “王妃若是信不过我,随便换一个太医问问便是。”薛谷贵抱着药箱,巴不得快点离开这虎狼之地,“先告退了。”

  夏朝生茫然地眨了眨眼睛,继而想起蛊虫之事,瞬间变了神情。

  “夏花!”他又从榻上爬了起来,“快……快去看看王爷在不在府中!”

  夏花一头雾水地出门,又很快疑惑地回来:“王妃,红五说,王爷方才匆匆出门去了,也不知道去了哪里,连个侍从都没有带。”

  “出府了?”夏朝生的心微微一沉,语气里有少见的茫然,“九叔生我气了?”

  他活了两辈子,都没想过,穆如归会和他置气。

  “生气?”夏花这才意识到,自家小侯爷和王爷吵架了,神情瞬间紧绷,再次改了称呼,“小侯爷,若是王爷待您不好,咱们直接回侯府吧。”

  不怪夏花多想。

  上京城中住满了达官显贵,哪家没点龌龊事?

  夏花从侯府跟到王府,早就听了不知道多少稀奇古怪的传闻。

  如今见夏朝生面色苍白,神情无助,不自觉地将那些事全套在了穆如归头上,焦急得恨不能生出翅膀,当场带着夏朝生飞回侯府。

  夏朝生兀自琢磨了片刻,却没有理会侍女的话。

  他走到榻边,失落道:“你下去吧,王爷什么时候回来了,你……你来知会我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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