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_重生成帝王掌中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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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替夏朝生净面的夏花一惊,手中的帕子掉落在地上。

  他循声睁眼,懒洋洋地问:“人走了吗?”

  夏花结结巴巴:“走……走了。”

  “你慌什么?”夏朝生打了个哈欠,见侍女三魂吓去七魄,好笑地敲了敲面前的铜镜,“去做你该做的事。”

  夏花浑浑噩噩地走开几步,又急匆匆跑回来:“小侯爷,您跟奴婢透个底儿,您到底想上谁的花轿?”

  夏朝生端坐在镜前,并未直接回答。

  他托着下巴,镜中人肤若凝脂,巧笑嫣兮,眼神中并无犹疑。

  “到了此时,你竟还怀疑我的心意?……罢了,去把你们不许我看的嫁衣拿来吧。”

  夏花不让夏朝生看的嫁衣,自然是先前王府送来的那一身。

  “小侯爷……”

  “你真当我那么傻?”夏朝生见夏花踌躇不前,登时有些哭笑不得,“非要违抗圣旨,去和太子私奔?”

  “奴婢当然知道小侯爷的选择。”夏花揉了揉眼睛,“奴婢只怕小侯爷日后会后悔。”

  道理是一回事,感情又是另一回事。

  夏朝生的手指从眉间轻轻滑过,脸上的笑意浅了几分:“夏花,我心已决,不仅仅是为了侯府,也是为了我自己。”

  “……我知你是担心我,只是这样的话,以后不要再说。”

  他怕穆如归听到,多心。

  夏花用力点头:“奴婢只求小侯爷平平安安。”

  “会的。”夏朝生垂下眼帘,自言自语,“今生……一定会的。”

  屋内静了会儿,秋蝉咋咋呼呼的惊叫声打破了沉默。

  开脸嬷嬷来了。

  侯府的小侯爷出嫁,来的开脸嬷嬷是崔氏族中的全福夫人,也是有诰命的命妇。

  夏朝生尊称她一声“姑母”。

  全福夫人长得一团和气,实际上心里满是苦楚。

  夏朝生抗婚之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这婚事,明面上是喜事,暗地里,不知道要闹成什么样子呢!

  若不是崔氏仰仗镇国公府已久,她还真不想揽为夏朝生开脸,这等吃力不讨好之事。

  全福夫人料定,今日见到的小侯爷,必定不会给自己好脸色,却没想到,净完面的小侯爷笑吟吟地坐在镜前,等她进屋,规规矩矩地行了礼:“有劳姑母。”

  全福夫人愣愣地应了声,好半晌才猛地一拍大腿,挤出一丝笑意来:“小侯爷,快坐下,今儿个累着你的时候多着呢!”

  此言不假。

  夏朝生出府前,先要去祠堂祭拜先祖,再与爹娘辞别,同时,侯府需派人装模作样地拦门,闹到吉时,他才能戴上凤冠霞帔出府。

  这是礼数,不管两府人对婚事是否满意,既然陛下赐了婚,明面上的规矩就一样都不能少。

  夏朝生老老实实地仰起头,让全福夫人给自己开面。

  前世,他也体会过开脸。

  也是这位全福夫人,战战兢兢地拿着棉线,替他绞面。

  那时夏朝生满心都是穆如期,压根不在乎脸上传来的轻微刺痛,等全福夫人一停手,立刻寻了个借口出门,从偏门离开了侯府。

  而今,他闭着眼睛,静静感受,每一丝细微的刺痛,都在提醒他,自己已经踏上了另一条道路。

  未来如何,要好好走,慢慢走,和穆如归一同走。

  他肩上即将担负的不止是侯府的未来,还有王府的未来。

  而他要面对的,是尚未薨逝的梁王,还有一个未来必定登上王位的穆如期……

  “心肝儿。”裴夫人不知何时来到了门前,垂泪看夏朝生开脸。

  全福夫人轻声安慰:“夫人,今日是小侯爷大喜的日子,您可不能惹他哭。”

  “大喜,哪里是大喜?”裴夫人含泪接过夏花递来的梳子,颤抖着抚摸垂在夏朝生肩头的青丝,“我儿病弱,王爷……王爷又和你爹一样,都是粗人,哪里懂得疼人?”

  夏朝生按住肩头的手,吸了吸鼻子:“娘,你怎么说王爷是粗人?”

  “娘说就说了,你不许说。”裴夫人瞪他一眼,手上动作不停,继续认认真真地替他梳头。

  “一梳到白头……”

  裴夫人话音未落,泪再次落下来。

  “心肝儿,你让娘如何安心?”

  全福夫人已经悄无声息地退到了门外。

  夏朝生转身,叹了一口气:“娘,王爷很好,您别难过。”

  “还没嫁过去,就说他好?”裴夫人气不打一处来,“朝生,你可知九王爷是什么人?”

  “那是上阵杀敌的粗人,娘虽未见过,想来也和你爹差不多……你瞧瞧娘这些年,哪天不和你爹发脾气?”

  “可是娘和爹吵架的时候,爹从不还嘴啊。”

  裴夫人柳眉一挑:“他敢!”

  夏朝生止不住地笑。

  裴夫人也跟着他笑了片刻,然后忧愁道:“生儿,你爹纵着娘,不愿与娘争吵,那是因为你爹有情义,可九王爷……”

  “娘,先前去骊山猎场,我与九……九王爷有过接触。”夏朝生连忙替九叔做担保,“他绝对会和爹一样惯着孩儿,不让孩儿吃苦的。”

  “胡说八道。”裴夫人被他的话逗得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婚姻之事,与你爹有什么关系?”

  “九王爷会像爹对娘一样,对我啊!”

  “你……你你真是不害臊。”裴夫人的泪彻底被夏朝生气没了,撂下梳子,夺门而去,等走出院子,才偷偷拭去眼角的泪水。

  她不奢望九王爷能像夏荣山对待她一样,对待她的生儿。

  她只求自己的心肝儿平平安安。

  送走了裴夫人,夏朝生松了口气,扭头便见夏花和秋蝉将王府送来的嫁衣捧了出来。

  凤穿牡丹,满室流光。

  金色的丝线藏在凤鸟雍容华贵的羽毛里,簇拥着凤鸟的牡丹娇艳欲滴。

  夏朝生在宫中当了五年伴读,什么好东西没见过?

  可他看清王府送来的嫁衣时,依旧倒吸了一口凉气。

  夏花和秋蝉也看呆了,捧着嫁衣,不知该如何是好。

  “药香?”还是夏花先回过神,低头凑近嫁衣,狐疑地闻,“像是小侯爷歇下时,点的……香。”

  夏朝生快步走过去,低头轻嗅,果然闻到了安神香的味道。

  “王爷有心。”秋蝉感慨不已,推他到镜前,帮着换嫁衣。

  大红的嫁衣,层层叠叠,如梦似幻,全部压在了夏朝生瘦弱的肩膀上。

  男子婚嫁,嫁衣不及女子繁琐,但夏朝生身上这件,也是世间少有的华贵了。

  他尚未弱冠,只能束发,等会拜别爹娘的时候,镇国侯会亲手替他戴上简洁的凤冠。当然,到了王府,礼毕后,还是要摘下来,等二十岁后,才能继续戴金冠。

  “小侯爷,时辰到了,该去祭拜宗祠了。”全福夫人再次出现,笑着扶住夏朝生的手臂,搀他往侯府的宗祠走。

  镇国侯府的宗祠在西南角,梅林的背后。

  夏朝生走到梅树下时,脚步微顿。

  “小侯爷?”全福夫人不明所以。

  他回过神,摇了摇头:“无事,走吧姑母。”

  梅花似雪,纷纷飘落,落在夏朝生的肩头,也落在一墙之外,太子迎亲的寒酸花轿上。

  “该是去祭祖了。”太子亲随听见了墙内的人声,算起时辰,“咱们还要再等等呢。”

  另一位亲随跺了跺脚,哆嗦着嘀咕:“真冷啊。”

  “都给我老实点!今日接的可是侯府的小侯爷,就算冻死,也得忍着。”

  “小侯爷可是个病秧子,若坐上轿子,喊冷,我们怎么办?”

  “那……那就叫轿夫快些跑。咱们还能帮他将暖炉搬上花轿不成?”

  …………

  “王爷,暖炉可不能放在花轿里。”王府前,红五哭笑不得地拦在穆如归面前,用眼神示意黑七把暖炉搬走。

  穆如归眉头紧蹙:“他会冷。”

  “那就放手炉。”红五退而求其次。

  黑七依言捧着三四个手炉跑回来,满头大汗地往花轿里塞。

  穆如归还觉得不妥:“铺上狐皮。”

  黑七只得继续跑去拿狐皮。

  “熏香。”

  黑七任劳任怨地熏香。

  “软垫。”

  黑七气喘吁吁地找软垫。

  穆如归还欲开口,红五急中生智,高唱:“吉时到!”

  “王爷,可不能错过吉时啊!”

  穆如归这才不情不愿地翻身上马。

  大梁的九王爷成婚,除了太子和五皇子,剩下不得宠的皇子都来道喜,还有年纪小的皇族子弟,壮着胆子嘀嘀咕咕:“如果侯府那边拦门不让进,怎么办?”

  迎亲拦门,向来图的就是个热闹,出嫁之人的兄弟姐妹总要在门前出题,给新姑爷下马威。

  “小侯爷并无兄长,”红五闻言,谨慎地分析,“怕是从族中找了些适龄之人拦门,想必不会闹得太厉害。”

  皇族子弟安下心,紧跟着翻身上马。

  他们平日里与穆如归连话都说不上一句,今日为了面子,都挤出喜气洋洋的笑脸,热热闹闹地往侯府去。

  王府娶亲,万人空巷。

  穆如归凶名赫赫,上京的百姓平日里不敢提他的名字,大喜的日子却都忍不住跑出来凑热闹。

  身形挺拔的男子端坐高头大马之上,着一身红,身上煞气全无,丰神俊朗,似世间寻常成亲男子,神情之中有期待,也有淡淡的窘迫。

  路边未出嫁的姑娘家纷纷红了脸,看了又看,目光止不住地往花轿上飘。

  谁心里没有凤冠霞帔,端坐闺中,等着八抬大轿来迎亲的美梦呢?

  看完花轿,又看聘礼。

  大红的绸缎绑着成箱的聘礼,一抬又一抬,竟是望不到尽头。

  穆如归为了一桩世人皆知的玩笑般的赐婚,做到如此地步,路人皆惊叹不已,也敢抬头去看所谓的“杀神”了。

  大梁的杀神也有七情六欲,也愿倾尽所有,去迎一个心有所属的男子。

  迎亲的队伍穿过大街小巷,经过宫城时,金吾卫送来了梁王再次赏赐的贺礼。

  穆如归面无表情地谢恩,态度比平日里更冷漠。

  金吾卫和随行的皇族子弟都当他不满这状婚事,唯有熟悉穆如归的黑七和红五明白,穆如归这是紧张了。

  穆如归的确紧张。

  他不知道此时此刻,夏朝生是在等他的花轿,还是在焦急地想办法逃出侯府的囚笼,挣扎着飞到东宫去。

  他只知道,自己即将面对命运的裁决。

  他不求上天垂怜,只求夏朝生多看他一眼。

  吹拉弹唱又一曲,迎亲的队伍终究还是来到了侯府门前。

  侯府挂满了大红灯笼,拦门的公子哥早早候在一旁。果然如红五猜测的那般,都是崔氏族中挑选的生面孔。

  两边都不熟悉,没人先开口。

  皇族子弟怕崔氏子弟出的问题太刁难,崔氏子弟怕皇族子弟不给面子,不愿意回答,两波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支支吾吾半晌,勉强对答了几个简单的问题,总算是糊弄过去了。

  拦门没能热闹起来,众人的目光就落在穆如归身上。

  指望穆如归说些好话,自然不可能。

  但今日毕竟是九王爷的大喜之日,总有人大着胆子耍嘴皮。

  侯府门前的小厮就是个胆子大的:“奴才斗胆,问问王爷,若是娶了咱们侯府的小侯爷,该如何对待?”

  穆如归循声垂眸,眼角的伤疤随着蹙眉的动作,抖动一下,小厮瞬间像是被一盆冷水从头泼到脚,腿一软,跪在地上,刚欲求饶,就听那人沉声承诺:“与君相知,白首不离。”

  言罢,红五眼疾手快地往小厮怀里塞了把金瓜子。

  众人见了金瓜子,哪里还顾得上恐惧?

  连凑热闹的百姓都争前恐后地往前挤,侯府前一时乱作一团,彻彻底底地热闹了起来。

  躲在一旁看热闹的太子亲随,见迎亲拦门冷场,先是笑作一团,后因为穆如归的回答,面面相觑。

  “怎会如此?”有人不安地张望,“如此热闹,万一小侯爷……”

  “不可能。”很快就有人站出来反驳,“小侯爷为了太子殿下,心甘情愿在金銮殿前跪到晕厥,怎会因为几句甜言蜜语,就嫁去王府?”

  “可……”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最先开口那人顿了顿,“若是接不到小侯爷,太子殿下那边我们也不好交差!”

  亲随们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寻到了恐惧,继而四散开来,融入了吵吵闹闹的人群。

  不和谐的声音很快传了出来。

  ——小侯爷不是心悦太子殿下吗?

  ——夺妻之仇,太子殿下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我看小侯爷压根不想嫁进王府!

  穆如归何等耳力,脚步微顿,向着人群中冷漠望去。

  太子亲随见势不妙,脚底抹油。

  黑七和红五对视一眼,追了上去。

  电光火石间发生的变故并没有太多人注意,穆如归收回视线,走进了侯府。

  侯府门前发生的事情,也有人说给夏朝生听。

  当提到穆如归说的那句“与君相知,白首不离”时,他面颊飞起红云,把全福夫人逗得直乐:“小侯爷这下可安心了?”

  夏朝生羞红了脸,攥着衣摆,不好意思说话。

  他前世逃了婚,哪里知道九叔还说过这样的话?

  当真是又急又感动,恨不能省去繁琐的礼节,这就跑到门前,扑到穆如归怀里去。

  当然,夏朝生只能想想。

  他还要去拜见爹娘呢!

  夏荣山早已和夫人等在了房中。

  裴夫人早前去见了夏朝生一回,此刻心安不少。倒是镇国侯夏荣山,恪守礼节,不敢去儿子房中,此刻犹如热锅上的蚂蚁,背着手,在屋中转圈圈。

  他一会儿吩咐人检查凤冠,一会儿让人把桌上的糕点热一热,冬日的天,愣是急出了满额头的汗。

  “生儿出府之前是不能吃这些的。”裴夫人没好气地捏起一块糕饼塞进嘴里。

  夏荣山不以为意:“我许他吃,谁敢拦着?”

  裴夫人当然不会拦着,夏朝生可是她的心肝儿,她比谁都心疼,别说吃糕点了,就算他要吃山珍海味,裴夫人也能将王爷扣在侯府,陪着夏朝生吃山珍海味。

  她说话,只是想让夫君冷静些。

  谁料,夏荣山闻言,更加焦虑:“生儿身子不好,坐着花轿一路颠到王府,骨架都要颠散了,要不,让他坐马车去算了!”

  “胡闹!”裴夫人瞪着杏眼,将夏荣山拉到身边,“生儿大婚,哪儿能坐马车去王府?你是想让我的生儿沦为全上京的笑柄吗?”

  她言罢,没好气地嘀咕:“暖炉和毛毯,我早让人备下了!等到你想起这些事,我的生儿才是真要冻着了!”

  夏荣山闻言,长舒一口气,凑到裴夫人身边,长叹短嘘:“还是夫人考虑得周到。”

  裴夫人冷笑不语,听屋外传来下人的通报,说夏朝生来了,登时浑身一个激灵,顾不上和夏荣山争吵,两人携手走到门前,迎上穿着嫁衣的儿子。

  大红的嫁衣,火一样烧着。

  夏朝生常穿红色,裴夫人原以为自己瞧见穿着嫁衣的儿子能忍住眼泪,但当夏朝生随着全福夫人进屋时,她的泪还是止不住地涌了出来。

  好看,当真好看。

  她的生儿风华绝代,上京无人能及。

  与裴夫人不同,夏荣山见嫁衣暗光流动,绸缎柔软似云,上面绣的凤鸟牡丹精致绝伦,才算是安下一半的心。

  他虽不懂绣工,但时常出入宫中,也曾见过梁王后宫嫔妃所穿锦衣。

  没有哪个比得上穆如归送来的这一件。

  夏荣山之前都想好了,倘若穆如归送来的嫁衣粗制滥造,他绝不会替生儿戴上凤冠。

  这是他夏荣山的唯一的儿子,就算嫁入皇家,也不能受半点委屈。

  若是受了委屈,大不了斗个鱼死网破。

  夏荣山眼底闪过一道狠劲,心底那道“忠君”的念头缓缓动摇。

  “爹,娘。”

  夏朝生跪下,行了大礼,再抬起头时,眼前雾蒙蒙一片。

  全福夫人见状,连忙将盖头递到镇国侯手边,急急道:“大喜的日子,可不能惹小侯爷哭!”

  夏荣山恍然回神,讷讷地抓起盖头,想要盖到夏朝生的头上时,才想起还未替他戴冠,又手忙脚乱地抓起金冠,颤抖着戴到夏朝生的发间。

  夏朝生规规矩矩地跪在他爹面前,余光里是晃动的光影,耳边徘徊着夏荣山的自言自语。

  “可不能戴歪了,今日是我儿大喜的日子……”

  他鼻子发酸,哽咽道:“爹……”

  “生儿。”夏荣山总算摆弄好了那个复杂的金冠,不顾全福夫人的催促,一把捉住他的手腕,“若是王爷对你不好,就回侯府,爹和娘都在这里,你什么都不用怕。”

  夏朝生再也忍不住,泪扑簌簌地落下。

  他想再抬头看一看爹和娘,那张赤红色的盖头却在此时落下,遮住了他所有的视线。

  “小侯爷,快些吧。”全福夫人催促道。

  夏朝生不得不往屋外走。

  裴夫人又忽然扑过来:“生儿!”

  她往夏朝生的手心里塞了一块温热的糕点。

  “路上……路上……”裴夫人哭得说不出话来。

  夏朝生会意,攥住糕点,再次转身,对爹娘的方向行大礼,带着哭腔,高喊:“孩儿走了。”

  “小侯爷哎!”全福夫人催了三次,夏朝生才真真正正地从屋中走出来。

  他含着泪,攥着糕点,不敢也不能回头,踏过前世今生走过无数遍的路,终于听见了侯府外的鞭炮声。

  吉时到了。

  牵着夏朝生的全福夫人忽然一顿,懊恼道:“坏了,小侯爷上花轿,得由兄长背上去啊,你们谁来?”

  她问得是崔氏中挑选出来,为夏朝生的婚事凑数的公子哥。

  公子哥们苦笑摇头。

  不是他们不愿意背,是他们不敢当小侯爷的兄长啊!

  “这可如何是好。”全福夫人急得直哆嗦,不断地给夏花和秋蝉打手势,寄希望于她们能想出法子。

  可夏花和秋蝉都是未出嫁的姑娘,连大婚的礼节都没记住,哪里懂全福夫人的意思?

  眼见夏朝生离侯府的大门越来越近,全福夫人身上的冷汗也越出越多。

  “姑母?”夏朝生察觉到全福夫人的异样,闷声闷气地问,“可有不妥?”

  全福夫人连忙将成婚的规矩说给他听:“小侯爷,是我事先考虑不周,没想到这一茬……得有人背您出侯府啊!”

  其实也不是全福夫人考虑不周。

  寻常人家婚嫁,有兄长的自是不必说,肯定由兄长背着新妇出府,至于没有的……也总要在族中早早挑选一个合适的来背新妇出府。

  镇国侯府出嫁的是男子,镇国侯膝下也只有这么一个儿子,才会闹出如今无人可背的局面。

  夏朝生还当出了什么要紧的事情,闻言不甚在意:“我自己走出去吧。”

  全福夫人第一个不同意:“小侯爷,出府的时候,您的脚不能沾地,这是礼数。”

  “可我并无兄长。”他无奈地叹息,“想来,王爷也不会介意吧?”

  九王爷介不介意,全福夫人还真不知道,但她很快就知道了。

  因为穆如归就站在侯府门前,双手背在身后,定定地注视着夏朝生来的方向,在确定他真的穿着嫁衣款款走来后,瞳孔狠狠一缩。

  原来夏朝生穿上嫁衣……这般好看。

  鞭炮声更响,淹没了笑闹和道贺声。

  他们隔着一层红色的盖头,遥遥对视。

  夏朝生看不清穆如归的神情,只能隐约瞥见九叔和自己一样,着一身红,一动不动地立在原地。

  他在等他吧?

  夏朝生的眼睛又湿了,甩开全福夫人的手就要冲过去。

  全福夫人不是第一回参加喜宴,眼疾手快将人拽回来:“小侯爷,不合礼数!”

  他藏在盖头下的脸兀地红了,支支吾吾地道:“还……还不能……?”

  “得背过去!”全福夫人固执得很,转头,目光一一扫过崔氏族中子弟,准备挑一个长得周正得背夏朝生之际,穆如归忽地动了。

  这世上有比夏朝生还不守规矩的人。

  穆如归一声不吭地走到夏朝生面前,伸出伤痕累累的手:“我背。”

  全福夫人差点吓晕过去,连呼“使不得”,硬是把夏朝生巴巴递过去的手掰回来:“不吉利!”

  全福夫人快气死了:“王爷,小侯爷还没过门呢,您现在背他,不吉利!”

  正正是吵吵闹闹的档口,夏荣山急急跑来。

  原是裴夫人在屋中哭哭啼啼半晌,猛然想起无人背夏朝生出府,立刻将夫君踹出门。

  “我背。”夏荣山将穆如归挤开,二话不说,弯腰背起夏朝生。

  全福夫人愣了愣,在王爷背和侯爷背之间权衡片刻,最后还是觉得侯爷背好些,便不再纠结,重新挤出满脸的笑意,招呼着大家往府外走。

  而夏朝生趴在他爹背上,吸着鼻子喃喃:“爹……”

  “生儿,爹背你出府。”夏荣山听见了他的声音。

  夏朝生哭着点头,在盖头被风吹起的刹那,瞥见了他爹额角的白发,睫毛颤颤,又抖落一串冰冷的泪珠。

  镇国侯夏荣山,征战沙场数载,将夏朝生背出侯府的时候,背却是佝偻着的。

  “生儿,不要怕。”

  震天响的炮竹声里,夏荣山清晰地听见了父亲的承诺。

  “无论是王府,还是陛下……在爹心里,都没有你重要。”

  夏朝生浑身一震:“爹……”

  他话未出口,夏荣山已经背着他,停在了花轿前。

  不远处,红五和黑七分别逮住一个太子亲随,踩在脚底。

  “说,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太子亲随誓死不答。

  红五甚是不安,将脚下亲随交给黑七,飞奔至侯府的偏门前,果然瞧见一顶简陋小轿,瞬间变了脸色。

  而未被他逮住的亲随已经回到了东宫:“殿下……太子殿下!”

  穆如期老神在在地站在案前,面前的山水图就差最后几笔。

  “慌什么?小侯爷抗婚,父皇必然动怒。但父皇的怒气是对侯府,又不是对东宫。”

  “不是,殿下……”

  “那就是九皇叔追来了?”穆如期淡淡地笑着,在山水图上提了字,“追过来又何妨?夏朝生自己愿意嫁,又不是我逼他上的花轿。”

  “殿下……”

  “行了,多大点事?”穆如期不耐烦地抬头,“大不了,我明日进宫向父皇请罪就是,九皇叔还能吃了我不成?”

  他想好了,请罪时就说,夏朝生甘愿屈居侧妃之位,只求嫁入东宫,不求正妃的名分。

  如此一来,就算父皇再生气,也不好说什么。

  至于王妃和侧妃……穆如期觉得夏朝生更不会在意。

  退一万步讲,就算夏朝生在意,哄哄就好。

  他那么想嫁进东宫,就算当个侍妾,也肯定感恩戴德。

  穆如期念及此,笑意重回嘴角:“还不滚?”

  亲随打着哆嗦,硬着头皮答:“殿下,小王爷……小王爷刚出侯府,并没有……”

  穆如期的神情,在听见“没有”的瞬间,陡然扭曲:“什么?!”

  亲随本想实话实说,说小侯爷没有上他们的花轿,但他想起穆如期笃定的神情,立刻改口:“小侯爷并没有找到东宫的花轿,因为……因为九王爷身边的侍卫发现了属下的踪迹……好几个兄弟已经折在他们手里了啊!”

  “殿下……殿下您快想想办法!”

  亲随话音刚落,就被太子一脚踹出了房门。

  穆如归身边的侍卫,可都是上过战场的玄甲铁骑,他身边的这群亲随,哪里比得上?

  可前世,夏朝生明明上了他的花轿,今生……今生怎么会……

  穆如期忽地逼近哀嚎的亲随,面目狰狞:“你们去送嫁衣时,遇到了谁?!”

  “殿下……我们……我们遇到了九王爷身边的……”亲随剩下的话,随着穆如期的拔出的剑,化为了哀嚎。

  剑尖带着银芒,刺入亲随的心口,再带出一丝红线。

  “原来如此。”穆如期彻底冷下了脸。

  前世,他并未给夏朝生送过嫁衣,自然也不会引起穆如归身边红五的主意。

  弄巧成拙,真真是弄巧成拙。

  穆如期愤怒地将亲随踢到一旁:“来人,备马!”

  既然夏朝生没能找到他的花轿,他就去把人接回来。

  而在宫中的梁王,也在听长忠汇报情况。

  “陛下,太子殿下的花轿果然停在了侯府的偏门边上。”

  梁王暗暗点头:“夏荣山家的小子会出来吗?”

  “太子殿下肯定给小侯爷传过话。”长忠替梁王轻轻揉着肩,“陛下莫急,只等着给镇国侯降罪便是。”

  梁王闻言,将长忠推到一旁:“快,笔墨伺候,朕要先将降罪的圣旨写好,不能给夏荣山那个粗人申辩的机会!”

  长忠连忙招呼伺候的宫人:“还愣着做什么啊?笔墨伺候啊!”

  夏朝生还没上花轿,夏荣山的降罪诏书已经被梁王摆在了龙案前,爱不释手地把玩。

  金銮殿外,时不时有金吾卫进来禀报。

  “九王爷出王府了!”

  “九王爷领了陛下的赏赐!”

  “九王爷到侯府门前,拦门者无人敢刁难,侯府前很是冷清!”

  …………

  起初,金吾卫的禀报都让梁王很满意,可是后来,事情开始往不可预知的方向发展。

  先是王爷说出了“与君相知,白首不离”的誓言,后是镇国侯亲自将夏朝生从侯府门前背了出来。

  “混账!”梁王暴跳如雷,一脚踢翻了龙案,“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朕的太子不是去抢亲了吗?!”

  跪在殿下的金吾卫,如实禀报:“九王爷身边的侍卫似乎发现了太子殿下的花轿。”

  “怎么会发现?!”

  “大概……是因为太子殿下遣人往侯府送嫁衣时,碰到了王爷身边的侍卫。”

  梁王心口一紧,双眼发黑,踉跄着跌回龙椅,喘了半天粗气,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金銮殿内鸦雀无声。

  长忠眼疾手快地从袖笼中取出装着丹药的盒子,递到梁王面前。

  “好端端的,他往侯府送嫁衣做什么?”梁王颤颤巍巍地伸手,抠出丹药,塞入嘴中,“他可真是朕的好儿子,好儿子啊!”

  梁王骂完,挥袖将长忠手里装丹药的盒子打翻,再次跌坐在龙椅内,大口喘息。

  与太子和陛下在宫中的情状不同,侯府门前,堪称剑拔弩张。

  夏荣山背着夏朝生,缓缓直起腰杆:“九王爷,今日,本侯将生儿交到你的手里,你就得像本侯一样,背他进王府……你能做到吗?”

  “爹。”夏朝生一听就急了,“这不合礼数。”

  “你住口。”夏荣山轻哼着不让他继续说话,转而面向穆如归,目光灼灼,“王爷,你能做到吗?”

  穆如归望着趴在镇国侯背上,盖着红盖头的夏朝生,目光渐渐痴了。

  “本王……能。”

  “一诺千金。”夏荣山满意点头,掀开花轿,目光在暖炉和软垫上过了一圈,悬着的心总算落下了。

  夏朝生被放进花轿,红色的轿帘一下,他与侯府的关系就仿佛刹那间断开来。

  他眼含着泪,颤声唤:“爹!”

  他的呼唤淹没在再次响起的炮竹声里,只有穆如归听到了。

  穆如归已经翻身端坐在了马背上,循声,迟疑地靠近花轿。

  他们隔着一道红色的轿帘对视。

  “我……会带你回来。”穆如归嗓音干涩,安慰的话听起来甚是吓人,“你……别哭。”

  夏朝生愣了愣,意识到自己此举落在九叔眼里,必定是不愿嫁入王府的表现,连忙擦干泪,急急道:“九叔!”

  花轿外穆如归的身影已经远去,也不知道听没听见他的呼唤。

  夏朝生叹了口气,透过盖头的缝隙瞧见了还是热滚滚的手炉,破涕为笑。

  九叔虽不与他多言,关切却藏在小小的细节里,也暖到了他的心窝里。

  轿身微晃,是轿夫抬起花轿,往王府去了。

  穆如归艰难地将视线从花轿上收回来,红五也刚好来到了他的面前。

  “王爷,太子殿下当真派了花轿来,就在侯府的偏门边上,属下们瞧得真真的!”红五压低声音,焦急地询问,“王爷,我们该当如何?”

  “就在侯府的偏门?”穆如归兀自咀嚼着这句话,心中五味杂陈。

  夏朝生心心念念想上的花轿,是那一顶吧?

  穆如归的唇抿成了一条线:“拦住了吗?”

  “拦住了。”

  穆如归握紧了缰绳。

  夏朝生已经坐在了他的花轿里,哪怕是阴差阳错,他也不想他离开。

  哪怕夏朝生往后怨恨,只今日……就一日。

  穆如归悲哀地想,大喜的日子,夏朝生本该属于他,哪怕是一日也好。

  可天不遂人愿。

  花轿行至宫墙下,穿着喜服的太子,领着随从,乌泱泱地赶了过来。

  穆如期勉强凑齐了一套看上去还算可以的聘礼,带着七零八落的迎亲队伍,拦在了王府的八抬大轿前。

  众目睽睽之下,穆如期冲到了穆如归的马前:“九皇叔,您就成全我和朝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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