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赴云山_五年同昼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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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赴云山

  整整十二式,剑法越往后越刁钻,商陆身法虽然诡异,却行云流水,脚步看似凌乱,一起一落间章法自现,急时如骤雨倾盆,令人躲闪不暇,缓时似扶风垂柳,悠然微晃,让人不敢妄动,玄参从未见过商陆用如此狠厉的剑法,剑剑往人死穴刺。

  勉勉强强能躲过那么一招半式,可商陆用剑流畅通彻,招式又步步为营,巧设连环,即便玄参松了禁锢放了自身魔气,也被划破了二十六处。

  直到商陆念完最后一式,玄参以为终于结束了,正要松口气,没想到商陆抬脚往他要命处蹬去。

  等等!

  他这是要干吗?!

  玄参急红了眼,宁可挨商陆上面那一剑,也得护好这下面。

  剑锋擦过左肩,带下一缕乌发。

  这处伤口是最深的一处,顿时鲜血奔涌而出,玄参捂住左臂伤口怒吼:“十二仙你有十三式?!”

  商陆站在原地不动,懵懂眨眼,仔细想了想,收剑入鞘,满脸醉意笑道:“啧,那不是还有天帝嘛,十三式——吾乃玉帝!”

  而后又呢喃自语:“虽然我一直觉得,还是叫『断子绝孙脚』更好,不过屈舀说不好听。”

  “……”

  多亏是不好听。

  玄参算是明白了,声音越轻,招式越狠,最后无声,更是要命!

  许是两人打这么久,商陆的酒劲散了些,就着醉意,他感觉有些乏,不由摆手道:“不打了,不打了,我要睡觉。”

  玄参松口气,这人总算是安分了下来。自嘲地看着自己身上的伤口,还好有先见之明,解了禁锢,魔身的恢复能力一顶一的好,伤口较浅的地方现在只剩下一道红痕,不然商陆这套招待,恐怕是命悬一线。

  青霜回鞘,商陆迈着步子晃晃悠悠回屋。

  “欸!”

  没等玄参叫出口,只听见“砰”的一声,人已经撞上了柱子,平摔在地上。

  自己没伤到商陆分毫,这人却被个破柱子撞得昏了过去。玄参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可怜谁。

  玄参叹口气,几步过去将人捡起来抱回屋内,又将满地狼藉收拾干净,肩膀上最深的那处伤口随意地包扎了一下,才回去睡觉。

  不知是不是昨日商陆醉得太厉害的缘故,今晨玄参去北山听梁兆讲道法,要离开时都不见商陆出来。

  飞至三楼,人果然还在床上睡着。玄参叫醒他用药,顺便喂了他一碗醒酒汤。人被玄参揽在怀里,也是迷迷糊糊的,糊里糊涂地也不管玄参喂了什么,吃完倒头接着睡。

  玄参觉得倘若自己有心害他,这人怕是都不够死的,还真是心大。

  看着床上的人,玄参无奈地叹口气,小心窝好被角,轻轻放下床帘,端着青瓷碗出去了。

  待到中午商陆醒后,独自靠在床边,才想起自己昨晚都做了些什么混账事儿。

  玄参进来时,看到的就是商陆靠着床发呆的模样。

  “师尊醒了?我还在想要不要先去告知师祖一声,我们去云山的行程暂缓一日。”

  本该下午走的,玄参还以为这人昨日醉成那样,下午也不见得能醒过来呢。

  商陆见到他,急忙跳下床,拉起他胳膊左右查看,又上下摸了摸,摸到腰间,玄参觉得在自己身上乱动的手弄得他有些痒,赶紧将他的手拽开。

  “我没事儿。”玄参道,见商陆还是狐疑,只好小声道,“昨晚我布了屏障,换了魔身。”

  奥,怪不得没见什么剑伤。

  商陆昨晚醉得厉害,没注意到这些。他自是清楚两人之间的差距,本欲想说,你既接不住,为何还要接呢,明明逃去梁兆那里也不是难事。但又转念回想起当日麒麟台上玄参那副不服输的模样,回想起玄参眼神里的执拗,终是没把这伤人自尊的话说出口。

  他懂玄参,既然是玄参自己选的,他也不愿以关心的名义斥责什么。

  长叹一声,商陆只是出声道歉,“昨晚是我的错,倘若你身有不适,我去梁兆那里拿药。”

  玄参摇摇头,商陆本就没起杀心,他能有什么事儿。

  他只是略心塞,自己努力了这么长时间,与商陆还是隔着天堑。

  商陆接过玄参给他的请书,翻了翻。

  看到邀约之日,“嘭”的一声合上,眉心紧皱,抿紧薄唇,急匆匆往南山去。

  梁兆的门几乎是直接被商陆撞开的,梁兆捧着洗过的一蒲扇臧岚草正打算晒,被这突如其来的响声吓得一哆嗦,差点掉下去。

  “梁兆,后日的请书,你为什么昨日才托玄参给我?”

  梁兆斜眼看他,“那怎么了?”

  “云山离涿山有千里远。”

  梁兆冷笑,“你御剑自碧水之上而过,向西绕祁历山,一日刚好就能到。”

  商陆无声看他。

  “行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放你下山走五国境内,不可能!”

  商陆还想说什么,梁兆却故意揭短道:“你昨日醉成那样,把玄参打了你道歉了吗?”

  “我当然……”话没说完,商陆顿时愣住,梁兆看出来了?

  又紧张问道:“他伤得很严重?”

  可他方才查看不见有什么伤处啊?

  “我是好心提醒你,你现在是个没谱的。”梁兆叹气。

  “那我这病什么时候才能好?”商陆被梁兆扯开话题,也觉得日日都要麻烦玄参喂药,不是个长久之计。

  难道还要玄参跟他一辈子?

  “快了。”梁兆将臧岚草搭在架子上,眸光闪烁。

  虽然他不知道玄参怎么做到能跟他这么久的,但比之前那些人可好太多了。

  不是嫌弃商陆脑子不正常,就是受不了商陆惹是生非祸及己身。

  玄参,应该是个受过苦的,不然也不会接下商家这事儿。

  钱再多,也得有命花。

  此时梁兆并没有意识到,自己一语成谶。后来往事苍茫,他再也没踏进过这种地方。

  晌午过后,商陆便带着玄参出了涿山。

  依梁兆所言,两人越碧水,绕祁历山,第二日上午才到云山地界。

  云山之所以唤作云山,因仙门处于云巅之上而得名。如果说其他仙门在天放晴时还能瞧见满山青翠葱茏,那云山无论何季何天,都是厚云托起,云雾缭绕,远远望去,好似云上起仙山。

  其中云山最为出名还是那架位于两山之间的天然石拱。传闻,天女与战神相爱,携手万年,战神却不幸在征讨西海的战场上受了重伤,临终他嘱托天女将其尸骨葬回故里。天女来此见昔日旧景,不禁悲从中来,泪流于此,天女之泪化作滔滔江水,从三山中间穿过,凿穿了中间那座山的底部,从而只留下了上半部分,后来江水干涸,经过风霜侵蚀,便形成了如今这石拱,恍若天桥。

  虽然云山向来是看图编故事的一把好手,但这并不妨碍云山风景瑰丽,媲美蓬莱。

  仙桥下云海翻涌,百鸟出云来,赤凤环桥,尾羽金光洒,是世间不可多得的盛景。

  天牝蒸瑞彩,遐苍腾耀光。青岑包烟煴,汪洋色灏茫。盘山径旁,女萝缠松柏;塘坳泥中,向阳生新苗。仙桥架于两山上,复道通碧霄。有悬瀑百挂足万丈,尚付翾翔。琼枝坠仙果,仙果玓瓅;苍柯开玉蕤,玉蕤泠香。叶红椹紫孤桑树,玉瓣淋霜雪云花。洁云似缟,环屋掩殿,随风飘飖。

  知道商陆要来,钱烁一早就等在结界外,他上次代掌门胡谷去砚山见过商陆,想着等人来了他直接领进去,也省的云山弟子不认识商陆,还要来回通报。

  “商仙师!”

  商陆一落地就听到有人叫他,抬眼望去,觉得冲他招手的男子有些眼熟。

  “是云山钱仙师。”玄参一看商陆这呆滞的模样就知道他忘了,提醒他道,“上次砚山赴会,他还和你说话来。”

  玄参回想起那时商陆心不在焉的。

  “奥。”商陆点点头。

  钱烁边和商陆闲谈边领着两人进去,“掌门尚在闭关,过些时日才能出关,我先带你们去后山院落。”

  穿过桃林落英缤纷,经过棂树林绿意盎然,就看见前方架有仙桥,足有四人宽,数百米长。一路上钱烁边走边给人介绍:“商仙师还不曾来过我云山,方才我们在前山见过的清玄殿是首殿,前后由这仙桥相连,后山统共有七峰八殿九宫,这七峰自东起分别是天枢峰、天璇峰、天玑峰、天权峰、玉衡峰、开阳峰、摇光峰;这八殿分别是天乾殿、泽兑殿、火离殿、雷震殿、风巽殿、水坎殿、山艮殿、地坤殿;这九宫分别是……”

  “欸,你啰啰唆唆说这么多,我也记不住。”商陆一把将人按住打断他说话,从袖口倒出枚涿山玉雕芙蓉牌落到他手里。

  感受到掌心的温热,垂眸看去,钱烁受宠若惊,这玉雕芙蓉牌可是术修难得的法器,若是能刻符咒于此牌上,可以用的长久。

  商陆道:“我这次来云山是有事要问你们胡掌门。”

  原来如此,钱烁将芙蓉牌收下,拱手道:“待掌门出关,我定先向他言明。”

  商陆点头,三人这才继续往前走。既然商陆不愿听,钱烁也乖乖闭了嘴,散步赏景,折花捻枝,都随他去了。

  商陆经过桃林时就折了不少枝丫,全扔在玄参怀里,好在后面这片棂树林在仙山不是什么稀罕物,不然玄参觉得商陆非得飞身上去也折几段不可。

  在涿山憋了半年多,好不容易能出来,商陆骨子里地跳脱劲又开始躁动。临过仙桥,望着前面的仙桥美景,忽然歪头对玄参道:“玄参,你知道飞鸾点凤吗?”

  “嗯?”玄参抱着满怀桃花疑惑看他。

  商陆勾唇一笑,“看好了!”

  随即俯身捡起片棂树叶,吹响几声清音,突然仙桥之下的云海里传来凤鸣相和,旋风刮走云烟,十几只金凤扑闪着飞上来,环桥振翅。

  商陆扔下叶子,如利箭般窜步出去,在仙桥的这一端往左凌空一跳,跃上金凤的脊背,商陆回头冲玄参笑了笑。

  玄参对上他的目光,只觉得那人站在金凤上,天姿圣颜,流光溢彩,日辉给他镀了一层金,亮得都有些灼目。

  但商陆想让他看得却不是这些。

  那金凤被戏耍了,怎肯罢休,一个翻身就要将商陆甩下去,商陆趁机飞身又跳到另一只金凤的背上,最开始被踩的那只金凤不依不饶,又冲商陆俯身冲去,商陆不紧不慢故技重施,又向前踏着另一个金凤的脊背,就这样被越来越多的金凤追赶,商陆边躲闪边连踏间,直到落到仙桥的另一端,金凤被结界挡在外面。

  诚如商陆所言,轻盈似飞鸾,动作连贯,此乃飞鸾点凤,金凤追逐好似脚底散流光,也确实漂亮。

  不过……玄参无语至极,商陆就是不老实罢了。

  玄参跟着钱烁从仙桥上走过去,商陆兴趣盎然地问他们,“怎么样?”

  钱烁恭维道:“仙师身姿矫健,动作不俗。”

  玄参冷哼,却道:“有桥不走,你就是太不老实了。”

  “欸?!你还跳不过来呢!”

  玄参微微勾起嘴角走在了前面,也不管身后人的叫嚣。

  钱烁将人领到东北的院落里,推开门道:“前些日子已派人洒扫干净,晚些时候会有云山弟子将山门仙服给二位送来。”

  院子不算大,虽比不上涿山南苑三层壮丽高堂,却胜在清雅,桃花似娇儿娉娉,幼杏若稚子青青,兰草幽香,芍药绽蕊,风奏竹韵,葛藟缠松。素槿花,鹤望兰,莺声伴燕语;木芙蓉,金鱼草,銮雀立梢鸣。石上苍苔翠,玄芝被地满,零星圆石铺径。

  前厅茶具齐备,桌椅俱全,竹帘高拢,炉鼎凝烟。

  玄参环顾四周,打量了下布局,将桃花枝放在桌上,从架子上寻到半大的青釉瓜棱瓶,冲钱烁问:“钱仙师,这附近可有水潭?”

  “往西有一落泉,那处灵水充沛,这桃花也能多开几日。”钱烁伸手道,“我带你去吧。”

  玄参跟着钱烁出门,商陆懒得跟着去,进后屋睡午觉去了。

  等他睡醒出来,一眼就瞧见那桃花枝丫已插在瓷瓶里,粉嫩娇艳,花蕊含滚珠,剔透晶莹。

  桃花是摆在了桌子正中央,却没见玄参人影。

  “玄参?”商陆喊了一声,也没人回。

  许是出去了。

  商陆视线一歪,这才看见门边案几上摆着檀木托,放着的白衣。

  白衣……商陆不由皱眉。

  这么多年云山品味依旧这般丧葬……罢了,入土……呸,入乡随俗。

  云山白衣颜色虽素,可并不简洁。

  按商陆的品阶,云山送来的是祥云朝鹤服,银线织就凌云九鹤乘风起,万重云雾缭绕其间,暗纹千般复杂绣心独巧,腰带侧边两圈白玉菩提珠点缀,中间灰色细线勾的是云山祥云纹。

  里衬收袖处用了银丝勾边,浅灰硬绸裁袖,常年使剑,这处最易磨损。

  里武外文,云山的衣服也就这点让商陆满意,长袖外袍扯了里面还有一身武袖劲服。

  商陆边换衣服边叹气。

  要不是屈舀压他一头,他也能穿云山的黑衣劲服了。

  金丝绣麒麟,那不比这白色的霸气?

  可惜屈舀他是打不过了,他此生再无法修至无境,商陆竟认真思索起来,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办法把屈舀逐出涿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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