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做妾 第28节_我不做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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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做妾 第28节

  茶博士低声道:“自有相熟的衙役,一份路引十两。”

  十两?

  沈澜瞥他一眼,笑道:“你是万隆店里的伙计,有家有口的,我信你。”

  那茶博士禁不住身体一僵,讪笑不已:“方才说岔了,五两便够。”

  沈澜笑盈盈道:“我要去扬州。”

  这茶博士连问都不问她要去哪儿,给她的路引必定是高档货,恐怕是目的地空白,拿到手可以随意填写的。

  茶博士见她实在懂行,不敢再欺瞒,只老实道:“去扬州的路引价贵,得要二两银子。”扬州繁华,南来北往,膏腴之地,自然昂贵。

  沈澜掏出四两银子递给他:“这四两是定金,我要两份路引,一份去扬州,一份空白。剩下的钱,待我拿到路引再付。”

  她没有再额外给钱,买路引的钱必是这茶博士与衙门里的文书衙役分润的,保不准还有掌柜一份,或许中间还有其余牙人。

  茶博士欢欢喜喜接过钱,沈澜又问道:“我若拿了路引去扬州,该怎么走?”

  茶博士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得先走四十里陆路到通州潞河水马驿,乘船沿着运河南下,过和合、河西、杨村……三十几个水驿,这才能到扬州广陵驿。前后共有三千多里的路。”

  沈澜点头,又问了茶博士去哪里购置干粮,价钱几何,可有信得过的船夫等等,再叫他备间客房,且住一晚。

  明日便去另一家客店问问,两相比较印证,也省得骤然上路被骗。损了银钱还是小事,只怕被害了性命。

  暮色四合,柳昏花暝,散漫温柔地浮了一床错落的光影,沈澜拂下素纱帐,躺在床上,阖上眼,楼下喧哗笑闹声日渐远去,一枕黑甜,好梦沉酣。

  此刻,裴慎揉了揉额头,睁眼,便见轩窗外夕阳西沉,日暮黄昏,窗外一丛芭蕉泛着暖色,墙角三两修竹浮翠流金。

  裴慎记得沁芳端酒来时不过中午,喝了点酒罢了,怎睡得这么晚?

  “沁芳。”裴慎唤道。

  他连连唤了好几声,外头都无人应答。裴慎蹙眉,正欲起身,外面终于有人进来。

  “你进来做甚?”裴慎看着持刀而入的林秉忠,眉心微皱,“沁芳呢?让她去取碗醒酒汤来。”

  林秉忠一时愕然,迟疑道:“爷,沁芳姑娘已走了。”

  走了?裴慎抬头,愣了一会儿方才想起来,是沁芳表哥寻来了,说是外祖父病重。沁芳哭得厉害,他心烦意乱,便允了她离去。

  裴慎揉了揉太阳穴,冷冷道:“不过半日功夫便走了?”

  林秉忠点点头:“赶得急,说是怕见不上外祖父最后一面。”

  裴慎兀自冷笑:“你带几个人,即刻去将沁芳追回来。”

  “爷。”林秉忠迟疑,人伦乃大事,沁芳若不得见她外祖父最后一面,只怕要抱憾终身。思及此处,林秉忠解释道:“听说她外祖父病得极重,恐怕不久后就要撒手人寰。”

  “外祖父?”裴慎怒气勃发,只沉着脸,冷笑道:“当日沁芳逃出刘宅,你将她押来。知道沁芳来历与去处的唯你我二人。其余涉案的鸨母龟儿、刘葛等人俱被斩首示众,便连琼华也只收到了旧友所赠的百两纹银,不知旧友是何人,亦不知沁芳在何处。这个所谓的表哥到底是从哪里知道沁芳在国公府的?!”

  林秉忠迟疑道:“爷是说这个表哥是个骗子,把沁芳骗走了?”说罢,他急道:“爷,沁芳手无缚鸡之力,若被人骗去了,恐怕凶多吉少。”

  “她哪里会被人骗!素来只有她骗人的份儿!”裴慎勃然大怒,只将案上酒杯狠狠砸了下去。

  “砰!”青白釉瓷片迸溅,唬得林秉忠噤若寒蝉。

  裴慎尤不解气,只恨恨道:“知道她来历、去处的不止你我二人,还有一个人!”

  她自己!

  “必是沁芳在其中弄鬼。”裴慎断言道。

  朝夕相处三年的丫鬟敢骗他,酒后难得发一次善心还被人蒙了去。

  裴慎生平从未受此大辱,一时怒极,见案上尚未绘完的檀木素绢折扇,其上寥寥几笔勾勒美人婀娜体态,他心中生怒,便将扇子扔进了一旁冬青釉云纹水盂中。

  水波荡漾间,青绿墨朱,各色颜料漂浮开来,直将扇面毁了干净。

  见那画中美人被毁去,裴慎方觉解气,这才起身,冷着脸出了书房。

  作者有话说:

  汗巾铺、打金铺这一段铺子的名字货物出自《明代社会生活史》

  还有从京都到扬州要怎么走,过哪些驿站这一段,也出自其中。

  此外,明初时,为了表示尊重,很多人会把茶酒行业的服务从业者称为“院使”

  第30章

  出了外书房,见两名亲卫持刀肃立于院门处,裴慎吩咐道:“去喊几个亲卫来。”

  林秉忠迟疑片刻,见裴慎脸上已无霜寒之色,反倒神色清淡,一时间心中隐隐发怵,便点头称是,行礼告退。

  裴慎在院子里立了一会儿,见四周幽静,并无人声,唯古松劲直,风吹松叶,簌簌作响。

  他听着阵阵松涛声,只闲闲想着,这松树枝桠横斜,生得太肆意,明日便叫花房裁剪一二。

  裴慎正想到入神处,林秉忠便进来禀报,只说带了几个人来。

  裴慎随意点点头,吩咐道:“走罢。”

  穿过三重清漆仪门,沿着游廊往前,云净风轻,夜色渐起,借着柳梢上清清淡淡一轮明月,方见廊下牡丹酥红,海棠似锦,漏窗外芭蕉新绿,修竹浮翠。

  裴慎分明是该恼怒的,可他此刻竟还有闲心赏景,只一路慢悠悠到了存厚堂。

  入得院内,见庭中三桌宴席已散场,桌上碗筷横陈,杯盘狼藉,有几个穿藕色比甲的丫鬟婆子正收拾,见裴慎进来,慌忙屈膝行礼。

  裴慎温声道:“去将院中众人都叫来。”

  那几个丫鬟婆子面面相觑,不敢违逆,便匆匆将睡着的、吃醉的、回家的统统喊来。

  足足过了小半个时辰,院子里乌泱泱二十余人。

  裴慎环顾四周,笑问道:“可认识沁芳表哥?”

  翠微心里一突,只偷摸抬眼去看裴慎。见对方今日着墨色织金缂丝云锦,头戴网巾,腰配香盒,气宇轩昂,英英玉立于庭中,一时间只紧紧抿着嘴,垂下头去不说话。

  其余仆婢也都面面相觑,没人当出头的椽子,裴慎见众人沉默不语,淡淡道:“动手罢。”

  身后亲卫即刻持杖而上。

  一通杀威棒下去,众仆婢皮开肉绽,疼得涕泗横流,只叫嚷着“爷饶命”、“奴婢知错”、“奴婢不认识什么沁芳表哥”……

  裴慎兀自站在庭中,等了一会儿便有仆婢受不住疼,只攀扯些有的没的。

  极快,就有几个二等丫鬟招供说白天看见沁芳进了念春房里。

  裴慎摆摆手,示意亲卫放过这几个招供的丫鬟,又冷冷看向念春,念春被打的头昏昏,只愕然看着裴慎。她哪里晓得沁芳去向,更不认识什么沁芳表哥。

  念春身上剧痛,生怕再挨打,连忙止住啜泣,抽抽搭搭道:“爷明鉴,那一日沁芳只是来求奴婢做两身直缀而已。”

  裴慎心中冷笑,果真是沁芳在弄鬼。想来这会儿已是扮成男子模样逍遥去了。

  “继续。”裴慎摆摆手。

  挨了打的翠微哪里敢说自己伙同沁芳骗了裴慎,只紧紧抿着嘴唇,数着板子咬牙挨痛,盼着裴慎拷问不出来便能消停。

  可裴慎早已确定沁芳鲜少能出府,交际往来也不过只有这些仆婢罢了,这个所谓的表哥必是有人帮沁芳找的,只是不确定是谁。

  板子一棍接一棍,无休无止。

  寻常人哪里受得住永无止境的棍棒加身,有几个已经胡言乱语起来,只学方才那几个逃过一劫的丫鬟,说见着沁芳进出某个丫鬟婆子房中。

  裴慎老于仕宦,一听就知道泰半都是攀诬胡扯,只求莫要挨打罢了,便随意道:“若实在说不出什么,也不必留在府中了。”

  翠微一时心生惶恐,额间汗与泪模糊了眼眶。她隐隐有些后悔,早知道沁芳是个狐媚子,一张嘴最是会骗人,为何还要听她胡言乱语?!

  翠微只觉腰臀部渐渐没了痛感,心里慌张,晓得这是皮肉已被打烂,成了一团棉絮。

  她心里又慌又怕,实在挨不住了,生怕被活活打死,便高声哭喊着:“爷,与奴婢无关,求爷饶命,求爷饶命!”

  恰在她求饶时,有个面色煞白的小丫鬟挨不住剧痛,招供说有一晚听见翠微房中有说话声。奈何声音太轻,听不清楚。

  此事原也与沁芳无关,况且是真是假尚未可知,不过是小丫鬟挨不住痛,胡乱扯出来好不挨打罢了。

  可裴慎是信的,因为这小丫鬟荷香就住在翠微隔壁房中。他挥挥手,示意亲卫停下,荷香逃过一劫,大哭不止。

  裴慎不去管她,只看了看翠微。

  翠微本就白惨惨的脸色半分血色都没有了。她煞白着脸,垂着头,几乎要昏死过去。

  见状,裴慎便问了问其余两个和荷香同住一屋的丫鬟,一个已昏了过去,另一个被打得不敢欺瞒裴慎,只哭泣说自己睡的太死,没听见。

  闻言,裴慎只冷笑一声,若是这三个丫鬟尽数告诉自己听见了,他反倒不信。

  如今……裴慎望向翠微,问道:“你可还有话要说?”

  翠微勉强抬起头,虚弱道:“爷,奴婢待你忠心耿耿,从未欺瞒过爷。是荷香攀污奴婢,她攀污奴婢!”

  裴慎嗤笑,见她还敢嘴硬,心中不愉,只淡淡道:“要不要我派人去角门问问,第二天你可有出过府?”

  翠微霎时面白如纸,像是冷极了,身体不由得颤抖起来。

  见她不说话,裴慎冷笑:“你久在府中,几乎不可能与男子交际往来,这个所谓的表哥多半是你家人替你找的。是你自己老实交代还是我去寻你父母兄弟?”

  这下翠微牙齿都磕绊起来,她动了动,牵引起伤处剧痛。疼痛令人清醒,到了这时候,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犯下了何等弥天大错。

  她明明只要将沁芳那些大逆不道的话都告诉爷便是,爷自会惩处她。到底为何会被沁芳迷惑?明明知道沁芳胆大包天,惯会骗人,竟还会信她?怎么能信她呢!怎么能信她呢!

  翠微撕心裂肺地哭起来:“是沁芳骗了我!她骗我!”又颠三倒四地哭喊:“她要私奔!要去扬州找她相好!她骗了爷!她骗我,骗我!”

  声嘶力竭,呕哑嘲哳如同杜鹃啼血。

  裴慎再不去看她,只迈步入正堂,独留翠微哑着嗓子嘶喊“我没骗爷!我是个忠的!”一遍又一遍。

  裴慎入得正堂,见四下无人,这才冷声吩咐道:“林秉忠,你派几个人去找翠微父兄,问出那骗子来历,若是良家子便报官处置,是奴籍就拷问一二,问问他可知道沁芳去处?”

  “还有,你亲自持我的帖子去找石镇抚使,叫锦衣卫留意京畿附近各大客店驿站、酒楼食肆可有俊俏的陌生男子,孤身出入且购置干粮。”只半个下午的功夫,沁芳多半是走不远的。

  “再叫陈松墨快马传讯两淮转运使李阔,且问问他,扬州盒子巷有一家绣庄,近来可有陌生人出入。若有,先扣住再说。”

  裴慎出身显贵,本就权势赫赫,又多年仕宦,广结善缘,也不知有多少同乡同年,同僚下属。

  此刻,他不过稍稍动作,不消一时片刻,林秉忠便来报,只说锦衣卫查到京都衙门里有个年轻的落魄公子托人代办路引。

  “那代办人形容此人,说他身长约五尺,年约十七八,孤身住店,面白无须,色若好女,极是俊俏。”林秉忠顿了顿,“说是要办两份路引,一份目的地空白,一份要去扬州。”

  “那人叫什么?在何处?”裴慎问道。

  林秉忠低声道:“沈澜,在东坊街的万隆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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