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疾_学完自己的历史后我又穿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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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疾

  送走沈宴清,虞锦纵使存着心事,也还是得若无其事地继续享受围猎。

  姜离早先来差人禀过话,说弄了些野味,邀阖宫一道去尝个鲜。虞锦瞧瞧也差不多是用晚膳的时辰了,就直接往姜离那边去。

  说起来,她近来见后宫的时候总会有些尴尬。因为掐指数算,她穿回来已经有一年了,这一年之中她偶尔会找他们喝喝茶解解闷儿,但没一次正经睡过。

  她这样,他们当然觉得奇怪,每每见面都要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地跟她献殷勤,搞得她应接不暇。

  当中她其实也动摇过,想想身在这个年代,位高权重者追求真爱好像与和其他人享受床笫之欢也不冲突,她事先临幸过谁,日后那个“真爱”也都不能介意。

  后来却发现,她自己睡不下去。

  二十一世纪在潜移默化间把她的感情观改变了,她现在一想面前这个人不是她喜欢的类型就睡不下去,无法再简单粗暴地像上一世一样享受最原始的欢愉。

  所以她近来已经有点躲着后宫了,避免在他们大献殷勤时心生尴尬。

  相比之下,反倒是与楚倾的相处诡异地更加轻松――他们谁也不会想和对方有点什么,有事说事,简简单单。

  好在像一起小聚这种时候大家都不会太殷勤,毕竟人多,不约而同地都会端着些。

  于是一顿烧烤吃得倒也有趣。姜离很会把握气氛,没让人直接把东西烤好送进帐中,而是在帐外架了篝火,大家围着篝火落座,宫人直接在火上烤东西。

  除却烤物,还有热酒。这就比平日在宫中常饮的果酒烈一些,有暖身之效,虞锦一口下去就觉得身上由内而外地热了一阵。

  酒过三巡,几分热闹起来。几人平日相处原也算和睦,起码面上能和,当下就说起了今日出去跑马的趣事。

  顾文凌颇有些遗憾地说自己路过一片空地,恰好见到鹿群经过,可惜他不会射箭,不然真想打两只鹿回来。

  说罢他仰首饮酒,旁边有人笑道:“御子不会射箭,元君可会。臣今天见元君打了鹿呢,箭无虚发――鹿群过去得多快?他三箭出去就是三头鹿。”

  顾文凌眉心轻跳,放下酒盏瞟他一眼:“你怕是喝多了,元君哪来的弓箭?”

  那人似乎对他的情绪毫无察觉,随口笑答:“与随出去护驾的侍卫借的呗。”

  这话说得气氛都冷下去。宫里的男人不该碰这些东西,这人偏要在女皇跟前提,谁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一时间数道目光都小心地看向女皇,女皇目光垂在手中捧着的热酒中,衔笑听完,似乎没意识到什么不妥,只侧首问旁边:“元君呢?”

  姜离先接了口,笑说:“元君素来不喜这样的热闹,约是没心思过来。”

  邺风跟着禀话:“元君似有身体不适,回来后传了太医,还把楚休叫过去了。”

  女皇颔一颔首:“那让太医好生照料。围场比宫里更冷些,别把小病拖成大病。”

  她这样说,方才那人不免悻悻,闷头吃了口刚送进碟子里的烤羊肉就不再说话。

  姜离也不再说话,兀自抿了口酒,拊掌传话,着人来舞剑助兴。

  这回舞剑的是宫中女官,英姿飒爽,婉若游龙。但不知是不是饮了酒让人脑子乱的缘故,虞锦看着她们,莫名其妙地想到楚倾。

  她其实从没看过楚倾舞剑,只听人提过几回。现下她却在不住地想象,他舞剑该是什么样子。

  他弯弓猎鹿又是什么样子呢?

  他一个芝兰玉树般的男人,平日里温文尔雅,她还真有点想不出他做这些事是什么模样。

  小聚散去时天色已全黑,虞锦喝得有点多了,脚下发飘。

  所幸姜离的帐子离她所住的大帐也不远,她搭着邺风的手走着,不多时就已看见了那顶绣着金纹的帐顶。然身边正经过的帐子却让她脚下顿了顿,一股莫名的情绪从她心底往上顶,窃窃低语地与她说:进去看看吧。

  进去看看吧,你都知道他病了,又从门口经过,出于客气也该进去看看。

  进去看看吧,你们已经很熟悉了。

  进去看看吧,只当是同事之间打个招呼呢?

  虞锦在酒精冲撞出的迷糊中犹如着魔,一壁轻扯着哈欠,一壁揭开了帐帘。

  外帐里没有人,走进中帐,两名宫侍赶忙施礼:“陛下圣安。”

  于是内帐里语声骤停,唰地一静。

  邺风揭开内帐帐帘的时候,楚倾刚将中裤裤脚放下,却不及穿上外袍,只一身雪色中衣坐在床边。他想起身见礼,施力间身形却一歪,所幸被楚休扶住。

  “……陛下。”他有些局促地颔了颔首,虞锦点了点头,楚休扶他坐回去。

  她站在门口打量了他两眼,自顾自解释:“朕听说元君病了,刚好路过,过来看看。”

  他道了声谢。

  她走向他,迟钝地想起他刚才站不稳,眉头微锁:“可是今天出去跑马伤了腿么?”

  “没有。”他立刻否认,像是怕她自此不许他再去跑马了。

  楚休不满地皱眉:“什么没有?分明就是。这么冷的天非要这样折腾,旧疾能不犯吗?”

  “……旧疾?”虞锦神思一震,酒劲骤退三分。

  他出身绮罗,哪里会有腿上的旧疾呢?如果有,那就是去年那场长跪留下的。

  楚倾哑音开口:“臣没事。”

  “你又逞什么强!”她突然被他这句话激出了火气。

  “弯弓猎鹿?箭无虚发?谁会在乎你会不会那些!”她喝道。

  她其实想说,你这样硬撑又是给谁看呢?你就不能好好养着,对自己好一点?

  你这种自虐式的逞强,还不如记仇恨我来得实在!

  但不知道为什么,好好的话说出口就变了味。

  楚倾神情僵住,接着,虞锦眼看他眼底的光芒一分分变得黯淡。

  他说:“臣日后不会了。”

  顿了顿,又说:“陛下恕罪。”

  她说得对,谁会在乎他会不会那些?

  那些是当下男人碰都不该碰的东西,就是开明如先皇,听说他竟然曾学过那些时脸色也有些复杂,绷了许久才勉为其难地夸出一句:“也好,有几分先时男子的风范。”

  而她,自然更不会喜欢。这种事落到她耳朵里,她不怪罪就已不易。

  可他其实也并没有想逞强,只是觉得纵马射猎实在畅快。

  他的一生也没有多少这样的畅快。

  但她既不高兴他去,他日后不再去了便是。

  “你真是……”虞锦还想再骂,但越看他越是骂不出来。

  大约是在养病的缘故,他平日总以玉冠整齐束着的发髻散下来,墨色的长发垂在白色中衣上,衬得病中的肤色愈发苍白。

  这种苍白彰显着虚弱,让人不忍苛责。

  她的话就这样被卡在嗓子里,一股后悔旋即返了上来。

  刚才她在做什么呢?她口口声声骂他,怪他逞强作死,潜意识里不过是以此逃避自己对他造成的伤害。

  她本是来探病的,却只因想让自己心里舒服一点,逼得病人一句句跟她认错。

  虞锦说不下去了,缓着气又上前两步,坐到床尾的位置。

  打量着他开口,她的语气仍含着残存的生硬:“你喜欢骑马射箭是不是?”

  “没有。”他淡漠地否认掉了,顿了顿,又说,“猎来的那三只鹿,臣会让人埋了。”

  就当没猎过。

  她听出他在跟她表态。

  她黛眉挑起:“埋了做什么?让人做个护膝给你不是正好?免得下回骑马再冻着。”

  下回?

  他揉着膝盖的手停了,偏过头来看她。

  便看到她正襟危坐,脸上寻不到一丝一毫的笑意,沉肃得像在朝上议政。

  说话的语气也仍不和善:“驯兽司有番邦刚献进来的好马,回头让他们挑一匹来给你。至于弓箭……”

  她顿声想了想:“明天去朕那里,你自己挑顺手的来用。”

  “?”楚倾听着她的话,一分分皱起眉。

  她前后的反差太大,让他摸不清她到底什么意思。探她的态度,就听她心里在吁气:“呼……行了,这回像探病的态度了吧?”

  视线一触,他又听她揶揄:“哎你别这样看着我……不就一匹马一把弓吗?你这么忐忑不安弄得像我总欺负你似的。”

  他蓦然意识到自己的神情不妥,忙将目光收了回来。

  定一定神,他又想笑。

  她若现在在想这些,那方才是什么刀子嘴豆腐心?

  他想得神思一滞。

  ――刀子嘴豆腐心,他怎么会把这种词用到她身上。

  床尾坐着的人打了个哈欠,他屏了屏息,再度看她:“陛下喝酒了?”

  哈欠还没打完的虞锦抽神点头,算是给了他一个答案。

  他释然,当她的前后反复有了解释。然后亲手拎起床边小桌上的瓷壶,倒了杯茶给她。

  喝完酒容易口渴,她自然而然地接过去喝了两口,接着又说:“明日一早朕要和工部议事,你午后过来吧。或者傍晚也行,朕下午见完大理寺官员就没事了。”

  “?”他再度看她。

  她好像并没有像他刚才所以为的那样喝高,细致的安排在向他证明,她清醒着呢。

  他的好奇有点压不住了,看着她的从容不迫,愈发想探究出个所以然来。

  他迎上她的眼睛,目不转睛地打量着她问:“陛下并不介意臣骑马射箭?”

  问罢,旋即凝神探她的心思。

  虞锦被问得皱眉,又被醉意一搅,心里吐槽如弹幕:

  “我介意啊?不然我说这么多干什么?你脑子有问题吗?”

  “让你跪一夜是我不对,但你有没有后遗症你心里没点数吗?”

  “多大个人了还不知道保重身体,你三岁半吗?”

  “你再为这个把自己作病一次,你看我还管不管你!”

  “我意见大了好吧!”

  她边想边在心里措辞,想怎么把这个意思严肃地表达出来,想好后定睛一看,却见他正似笑非笑地将脸别开。

  怎么回事,不是他问的吗?他到底想不想要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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