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七章 做坏事就是不知停手对吧_东都汴梁闲话回忆录[七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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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七章 做坏事就是不知停手对吧

  (一一三一)

  庆历七年的四月,青师兄一名在西境时认识的友人前辈尹洙监官贬死于南阳,馀三岁稚子与妻,家无余赀。青师兄得了消息后即告假南下,悉力赒其家事,并送丧及护其妻孥归于洛阳,尽一份朋友最后能尽的心意。

  这一来一回的时间,待他返归汴梁的时候,时序已是五月中旬,导致我从杭州回来后几次上门都扑空,不得已只好先将冒牌李云之事按捺了下来。

  自杭州归返后,展昭重新投入公务,没法再三不五时与我一道行动,好在铁面人一事再无动静,他也逐渐放下心来,安排几班衙役重点巡逻至我家附近,自己没事也常往这里探望,还请托了白玉堂留在汴梁的这段期间,闲暇时不妨匀些时间来看一看我——

  所以白玉堂不时会来我这儿过夜,不过他不事劳动,通常会先在酒楼客栈吃饱喝足沐浴打理完毕之后,才会提着一壶酒来我这儿露面,纯粹是夜里来镇宅兼找人聊天的。

  待展昭偕我将武进强盗一案的始末牵连向包大人呈报了以后,没差几日便迎来了上京告状的强匪众,除两、三名提告的苦主之外,还有大、二头目随行进城。

  黑道作派,本便实力不浅。他们已自行在明里暗里搜集来不少证据,又威逼利诱了几名关键证人出面作证,此回找上的还是个不畏权贵的主审官——武进知县很快便被定罪,革职查办,连带常州知州亦因蓄意纵容而遭停职调查,而原告劫财取货之事证据确凿,并为定罪宣判,惟因其情可悯,得以轻判,处流刑数年。

  武进强盗一案告一段落,大、二头目便准备离京南下,临行前却出现在我家大门前面表要辞行,害我开门当时心里是惊了个七上八下。

  彼时我才从开封府里下工没多久,见到门口的意外访客,正暗付自己和他们的交情,是啥时好到可这般作为他们话别的对象了?虽然在下并不怨恨他们当时绑了自己让自己遭上一回罪,可也没更想多做交流的意思啊!

  待细细思量后才了悟了过来——毕竟其他两名曾同在杭州与他们有认识的人,一乃官身一常行踪不定,都是不好找的人,大约便是因此才会找上在下做这代表,心中不禁释然。

  一番告辞完后,大头目临去时的神情却很闪烁,离开后每走一步便要三回首,一盏茶的时间过去后,他人居然都还没走到三丈外的巷子口!

  我便是看著他用此等人神共愤的龟速在巷前流连徘徊踱了好几步,最后一个转身,竟然反向加速,只花用方才离开时千分之一的脚速就冲将回我面前,双目中简直要具象出无数的小星星……

  我打了一个哆嗦,正有预感不妙,果然此人一开口又是妻狗情怀发作,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子,竟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在我身前请求我于临走前再让出头顶给他摸一下,让他能在最后再重温一回往日妻狗温怀的旧梦……

  ——马逼的这人心执意坚不给摸就赖在门口霸王著不走啊!!

  不得已只好向歪势力屈服。

  这大头目彼时约莫是感慨此乃最后一回能这般假借实物来缅怀他那只逝去的宠物与夫妻回忆的象徵,摸得是特别忘我,浑浑如生死离别,眼看在下顶上的正髻都快被他熊摸成歪髻还不见停手,我逐渐忍无可忍,正准备怒喝一句「摸够了没——做人要给我懂得克制一点喔!!」的时候,他已先一步移开了手,还郑重地又道了一回谢,并再次为自己一众当时失礼绑架的行为致歉,言曰他们欠我一次,将来有机会必定偿还……这回转过身去,是真正头也不回地走出巷口了。

  神情复杂地送走这一票不知称不称得上是奇葩的人士后,却听见后头传来一阵清玉浅笑,转身抬头一瞧,见白玉堂不知是何时坐到自家的墙头上的,依旧一身白衣翩翩装束,姿态闲雅写意,眼中风流琳琅,看得出心情颇好。

  他笑完一跃落地,便将魔掌一伸,在双方武力差距过大抵抗无能的情况下,竟顺著方才大头目半倒般的成就,将我顶上更加摸出了个披头散发的风云造型,口中还没闲著在调侃人:「……好一只忍不住叫人念想的小花狗!猫儿若见上方才他又这般弄你,不知是否又要蹙眉不悦却不言了?」

  语罢,大笑止手,心满意足地拉我上街吃饭,完全不给人时间跟空间好整理一下顶上**的造型,害路过的行人都拿看乞丐的眼神瞧我,几名街角的真乞丐甚至用种「真好你是怎么傍上这种大款」的妒羡眼神看瞪我,简直等同用如此丢尽在下脸面的方式来突显出自己的潇洒非凡,委实太过可恨!

  唉,个中辛酸,实非笔墨所能形容,便暂且先按下不表。

  (一一三二)

  话说白玉堂这回再访汴梁城内,虽投宿于附近的五星级客栈——福来客栈里边,但不知是否乃因着展昭的嘱托或仅是单纯无聊,隔三差五便常跑来串门子,时而往我东城宅邸,不过更常却是往开封府走……估计是因为一日不斗展昭就要浑身不对劲吧。

  本来他的行踪也不干我什么事,可有一回他又摸墙偷溜到开封府后的内院时,我恰好正在展昭的房中代不在的他喂养宠物鼠,不巧叫他听到我当时呼喊宠物鼠的名讳……恰好跟我呼他的绰号同名。

  这个自常州拉脸后就常对我有暴力倾向的家伙当下气得俊脸一沉,雷霆出手时的那个气势啊……差点吓得在下魂断在某官差房的墙上!

  好在、好在,展昭那日外出公干时衣衫遭热情小儿扑击抹黑,大红官袍污渍重重,乍观下实在损害开封府形象,他只好绕回来换衣服,恰好赶上这将行凶的场面,即时夺门进来阻止了某人的暴行,才没让自家后院起火,在自己房里爆出件人寰惨案出来。

  不过展昭这番毫不迟疑地出手救助,理所当然引上祸水,被多疑(特别在针对他的时候)的某人脑补为取名的共同正犯——

  这回白玉堂估计是火了,展昭看到我少见被骇到都蔫吧了唧的脸色,表情也不太好看,一人动手,炸药同伏火相撞,两人转瞬便在内院里打得一片昏天暗地,削了一院子花花草草……重点是白玉堂的刀风还波及到公孙先生院中的药圃,一划就斩断了两株稀世珍草的药根。

  展昭当即见状就大惊,连忙已想收剑,可惜树欲静而风不止,他的对手不肯停手,他总不能站着不动让他砍成窟窿吧?

  于是,寒光依旧四溢,闻声而来的公孙先生急得在一旁跳脚,长袖挥了挥,竟将旁边看戏的赵虎一把推进暴风圈里头,要他去捍卫药草!

  ……此完全属病急乱投医了,用汗毛想都知道赵虎哪里能插足进这两大高手的较量里边?

  这不,瞧,赵小弟才出去没半刻便壮烈成裸了,官袖碎裂成两展飘逸流苏蝴蝶袖,两条壮硕的手臂于碎布条中若隐若现,一阵清风刮起,真是好不摇曳又伤眼。

  第一位烈士阵亡,危机根本半分没解到。

  公孙先生环顾四周,蓦然发现身旁众人早就溜光,找不到下一个人推,不由得脸色一沉,阴蛰着目光一瞬不瞬地紧盯院中那俩翻腾的身影,随后轻哼了一声,甩甩袖子,转身走了……

  躲在远处围观的我及众衙役:Σ( ̄Д ̄|||)︴︴

  (一一三三)

  白玉堂这个空空婴仔!

  大难当头了还不知道么?!

  没发觉现场已经千山鸟飞绝,四面人皆抖,连展昭脸色都开始有些发白了么?

  开封府里有句潜规则说的好:宁得罪小人,莫得罪公孙——惹恼了开封府最不能招惹的黑霸王还不自知,下回估计便是摔烂了跟头,还不见得能弄清楚自己究竟是怎样栽掉的咧!!

  ……话说他下回再来开封府玩时还能够安然回去吗?

  罢了,恶人(?)自有恶人(?)磨,咱们坐山观虎斗,还是一旁看戏便好。

  就是可怜了展昭,不知会不会无辜被追究了连带责任?

  此人真的好悲催,不管是上天入地还是一旁浇花,都可以躺得到枪,瞧老天爷对他的这份执拗呦!日后到底想降给他什么样的大任,至于苦其心志锻其体肤到这个地步吗?十足是内忧外患……

  (一一三四)

  总之其后白玉堂究竟遭遇了什么样的打击报复无人知晓,反正他自这回误削药草的事件过后,每回到府里来时见到公孙先生便要绕着走,即便同处一室也不会选择站在他旁边,推测受到心灵创伤应该不小。

  至于展昭……无故受到牵连,还连「冤」字都写不出来。好在公孙先生看在他是自己人犯后态度良好又非直接下手者的份上,没在表面上跟他计较。不过往后几次展昭受伤,不知是否出于在下的心理作用,总感觉这公孙氏在医疗过程中似乎格外不温柔,有次明明伤口不甚严重,可待包扎完毕后,一向耐痛的展昭额前竟生生被逼出了几滴的冷汗……

  害我当下看得好生愧疚,毕竟追根究底,他当时也是因为帮我才跟白玉堂打起来的。可英勇就义的前鉴不远,在下挤不出胆子站出来公然指责某医,只好变相另行尝试补偿这位兄弟。

  那阵子,我给展昭买了山多的补品,营养全方位兼顾,还死活看着他全部吃进肚里才肯罢休,吃得他人都胖了,面上回长了一圈婴儿肥,看来竟是年轻了几分,风姿更盛,把大伙儿惊得啧啧称奇……

  (一一三五)

  药圃惨案后续这段海面下短暂平静的时光,在没多久后,便骤然被一名上开封府的访客打破。

  这名访客来自南清宫,乃是一名低调的王爷,名义上是官家的皇叔,排行第八,人称「八大王」,官场上都尊他一句「八王爷」。

  这位八王爷登门造访之时,随人带来了一封拜帖——不是拜给开封府的,是别人拜给他的。

  拜帖上只有一行清扬的行体,写道:

  『五月二五夜子时,吾将乘风来借大食百瓣琉璃莲华台以观之,不胜慷慨献物之豪情。

  无痕雪李云』

  我看完:各种冏……

  (一一三六)

  ————马的逼,事态严重!

  冒牌货进攻到开封城里来了啊啊!!

  这事不能再拖,我决定直接杀去青师兄住处,探看他到底回来了没有——得跟他报告一下目前咱们门派的窘况啊!!

  是夜,我把自己包得跟要进撒哈拉沙漠一样(实乃因心虚并鼻血事件的余悸),捂着披风想悄悄来趟低调的造访,结果大门都还没靠近,就被当作可疑份子撵了出来。

  眼看顾门者见我还想靠近,脸上杀气愈盛,连棍子都要抡起来了,我当下既悲愤又无助,正不晓得该如何是好的时候,自家师父半途显灵保佑了他的小徒弟——青师兄不但已自南阳归来,还刚好在家,又刚好正从门内出来准备外出,在门口见上了这一幕,及时为他的后辈解了围,免除了他同门在他家门前遭乱棒打上街的丢脸命运。若是传出去也著实要笑掉人的大牙了。

  同样也遮得严实的青师兄看着我一脸歉意:「抱歉,是师兄疏忽了,一直以来,皆忘记要给你个信物。」

  说着从怀中摸出一块小铁牌,上面刻了个由「青」字变形成的鬼画符,信誓旦旦地与我说:「以后你拿此牌来找我,包准无人敢再拦你。」

  我瞅了瞅那枚通行证,得,气势挺磅礴的——可现下实不是研究这东西的时候。

  匆匆往腰间一塞,急急先把他拉至路旁,低声与他道:「师兄,我来是有要紧事想告诉你,我们先找个地方坐下来谈谈好不好?」

  「要紧事?」青师兄面露为难,「可师兄现下也有件要紧事要办……这样吧,我明日再去找你可好?」

  「师兄,我这事很重要!」我急得跳脚。

  青师兄皱起眉,低头思量一阵后,才似像下了主意,道:「……罢了,如此,你便随我一道来罢!有事待会到了说。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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